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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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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聖峻從來都是一個神情輕淡的人, 哪怕當初他因為宋益珊而飽受打擊險些陷入自我封閉的時候, 也是沈默寡言獨自消磨那份痛苦。

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,憤怒地沖入了自己哥哥的房間。

“哥, 你怎麽可以這樣!”

哥哥竟然串通了那麽多人,向自己撒了一個彌天大謊, 然後趁著自己不在的功夫, 將宋益珊劫持走了。

“我怎麽樣?”蕭聖嶂淡定地擡起頭。

好像最近一周以來, 已經是第二個沖進他的辦公室發火的人了吧, 他更加地有經驗了, 裝起來也越發地淡定了。

“哥,你竟然編出了這樣的謊言,騙我去美國。益珊呢?益珊現在在哪裏?”蕭聖峻咬著牙, 冷冷地問道。

“喲,這可真是長大了, 脾氣也大了, 竟然和我這麽說話。”蕭聖嶂淡定地翻著一大疊子合同文件,一邊看, 一般隨意瞥了弟弟一眼。

難道說當了爸爸的人就成長了,以前聖峻可是什麽都不在乎,你就是直接把他趕出去, 他都只會面無表情地看你一眼,然後默默地離開。

“哥, 你告訴我, 益珊在哪裏!”蕭聖峻根本聽不進去其他, 他要益珊,只要益珊。

他想盡快看到益珊。

“反正沒在我這裏。”蕭聖嶂涼涼地說。

蕭聖峻再也忍不住了,上前,一把揪住了自家哥哥的領帶:“哥,告訴我!”

聲音低沈顫抖,帶著幾乎壓抑不住的怒意。

“哎……我喘不過氣來了!”蕭聖嶂臉色難看地道。

急也不是這麽急啊,看這架勢,難道打算謀殺親兄?

這可真是見色忘兄!

“哥,你告訴我啊!她在哪裏!”此時的蕭聖峻沒有過多言辭,只是咬牙逼問道。

“在當初陶人宋的工作間。”蕭聖嶂有點喘不過氣來了,趕緊給出了答案以求解脫。

蕭聖峻聽了,立即放開了哥哥:“我現在去找她!”

蕭聖嶂望著弟弟急匆匆往外跑去的樣子,連忙叫道:“慢著!”

蕭聖峻頓住腳步,也沒回答:“什麽?”

蕭聖嶂挑眉,無奈地攤手:“你好歹把我領帶還給我吧。”

蕭聖峻低頭,這次看到,自己手裏尤自攥著哥哥的領帶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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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聖峻開著車,一路疾馳,奔向那片業已開始拆遷的沒落之地。此時的雪雖早已經停了,道路兩邊卻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,他緊踩油門,緊握著方向盤,仿佛孤身一人奔馳在蒼白虛無的夢中。

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她,眼看著她一點點接受自己,幸福就在手邊,可是誰知道哥哥卻鬧出這麽一茬。

心裏是氣惱的,可到底是親哥哥,哥哥對自己的好他也知道,所以現在心中的無奈和焦急,也只好悶在心裏。

如今只盼著,益珊一切都好,益珊沒有生自己的氣,益珊不會怪自己……

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,終於開到了昔日曾經繁華一世的街道,車速減慢,望著路邊那些待拆或者半塌的古老房屋掩映在白雪之下,殘破舊敗,他依然仿佛走在那個古老而遙遠的夢裏。

曾經的多少次,老侯開車帶著他來到這處街道,他遠遠地下了車,一個人穿過那熙熙攘攘的街道,聽著此起彼伏的叫賣聲,來到了陶人宋的店面前,走進店鋪去。

每當他踏進那家店面時,心裏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,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。

因為在這裏,有一個姑娘,每當他走進去,她都會擡起頭來,對他笑一下。

她笑起來很好看,仿佛是開在風裏的百合花,清純柔美。

她只要一笑,他的心就跟著揪扯一下。

此時的蕭聖峻,緊握著手中的方向盤,牢牢地盯著這處街道,半響後,終於停車,走下來。

外面的積雪有些已經開始結冰了,他的皮鞋踩在這半冰半雪的地面上,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。

周圍空曠,寂靜無聲,偶爾有寒鳥低低地掠過破敗的屋頂上空,發出嘎嘎的聲響,震落了屋檐上的些許散雪。

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,腦中卻不斷地想起七八年前。

同樣的街道,同樣的他,就是這麽一次一次穿過。

只是這一次,他走到了街道的盡頭,踏入了那處陶人宋的門面,是不是還能看到那個像白百合的女孩,是不是還能迎來她擡臉時的一個笑容。

是不是她依然會像過去一樣,最後依然不記得他的模樣?

蕭聖峻此時已經來到了昔日陶人宋的大門前,盯著著破敗的大門良久,他終於鼓起勇氣,邁步走進去。

剛一踏進院子,就看到了老侯。

“二少爺。”老侯摘下了帽子,恭敬地向他點頭示意。

蕭聖峻冷掃了老侯一眼,沒說話。

老侯對他一直很好,可是這一次,他是幫著哥哥一起欺騙了自己。

“二少爺放心,宋小姐就在房間裏,她很好。”

也很忙。

後面那句話,老侯沒說出來。

蕭聖峻聽了,點頭,不再看老侯,徑自踏上臺階,走進房間。

推開門,外面雪光發射出來的白芒,頓時灑滿了整個工作室。

而就在那白光之中,他看到宋益珊正坐在一片陶泥和半成品之中,手中拿著修形刀正在精心修著什麽。

蕭聖峻目光微移,他便看到,在宋益珊的面前,是一組陶人。

那組陶人,是一男一女,還有個小男孩,三個人手牽手地坐在沙發上。

男人,像自己。

女人,則是宋益珊自己。

而那個小男孩,赫然正是宋冬松的模樣。

這組陶人刻畫得活靈活現,仿佛真人一般。

而最讓蕭聖峻無法移開目光的,便是那對男女四目相對,彼此之間的脈脈情深,便是隔著很遠也能感覺到。

蕭聖峻怔怔地望著那組陶人,這一刻,竟然分不清心中是何滋味。

從大洋彼岸一路急趕而來,怒氣沖沖地逼問了一向敬重的哥哥,接著又風雪之中飆車來到了此處,踏著積雪,一步一個忐忑,就怕推開房門後,她依然是七年前的那個宋益珊,望著他一臉茫然完全不認識的宋益珊。

他不怕她不喜歡自己,就怕她從來不記得自己的臉,不知道自己是誰。

有什麽比你自以為和她有了無聲的默契,但其實她根本從來沒有記住你更讓人絕望的事情?

可是此時此刻,她都沒有來得及擡頭看他,他的心就已經落地了。

宋益珊摩挲著手中那精心制作的陶人,慢騰騰地擡起頭來,便看到了逆光站著的高瘦男子。

他很高,身形頎長優雅,站在門口處,有些癡楞地望著自己,仿佛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了。

她抿抿唇,猶豫了下,輕輕仰起臉,對他綻開一個笑來。

仿佛許多年前那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一般,一個猶如風中百合一般的笑。

“我好像想起來了,你,和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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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的,這一次,她終於記起來了。

當沒有了關於責任和傳承的壓力,當她終於得到了這個世界遲來的承認,多少年壓在心間的石頭慢慢卸下,她終於可以撥開眼前的迷霧,去審視曾經的自己,也去審視周圍的那些人,其中就包括他。

在宋益珊的記憶中,當年師姐一夜之間性情大變,紅腫著眼睛離開了陶人宋,從那之後再也沒回來。父親也因此備受打擊,意志消沈,成日沈浸在陶藝之中不能自拔。

有時候他甚至會對著陶人自言自語。

宋益珊明白,父親是太過用心地栽培了師姐,結果卻遭到師姐的背棄,這種打擊對他來說幾乎無法承受,。以至於他短短幾個月功夫,頭發已是灰白。

那段時間日子是灰暗的,宋益珊也遭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。

她想讓父親開心一些,她不知道該怎麽辦,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試著,做出一個能讓父親滿意的作品。

如果她能像宋天賜那麽優秀,是不是父親就不會這麽難過了?

可是她承受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罷了。

她就是這麽無能。

也就是在那個時候,家裏多了一個學徒,年紀應該是很輕的,沈默古言,猶如一塊木頭般坐在那裏,父親讓他做什麽,他就做什麽,很聽話。

父親說,這是一個坐得住的孩子。

她偶爾也會看一眼這個坐得住的孩子,因為父親很少誇人。

但也就是看一眼而已,她並沒有放在心上。

直到有一天,這個學徒,捧著一個他的作品送到了自己面前。

她擡起頭,詫異地望向那個作品,竟然是一個女孩兒,一個梳著馬尾辮穿著白襯衫在陽光下綻開笑容的女孩。

她傻傻地盯著那個作品很久,最後終於擡起頭,問他:“是你做的?”

“是。”他的聲音清冷好聽。

她盯著那個少年半響,最後終於昂起頭說:“你做得很好,可是我不喜歡。”

少年一楞。

她繼續說道:“沒有我的允許,我不許你拿我當模特。”

說完這個,她咬唇離開了。

悶頭回到自己房間,她望著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失敗品,忽然淚水奔湧而下。

而那個時候的她所不知道的是,工作室裏,少年手中的陶人,應聲落地。

他不知道花費多少心血做出來的,她卻不喜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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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的宋益珊,摩挲著自己做出的一組陶人,含笑仰望著多年以後的蕭聖峻。

“對不起,那個時候,是我的錯。”

“也許我本來應該記住你的,可是因為你太出色了,你的出色反而提醒了我自己多麽的無能,我一直下意識地排斥著你。”

“可是現在我終於記起來了。”

也許是因為阿醜醜狗的被承認,讓她擁有了足夠的信心,也許是師姐的那一番話,讓她終於放下了心中最沈重的包袱,她終於開始重新審視曾經的一切,去檢視自己遺落在角落裏的回憶。

“我想,我一直都是記得你的,要不然我也不至於——”

可是這話還沒有說完,蕭聖峻便上前,緊緊地將她抱在了懷裏。

他低下頭,捧起她的臉,狂熱地吻著。

其實他所要的,本來就只有那麽一點點。

現在她給予的,比自己以為的要多。

幸福來得是如此洶湧而迅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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